南南曲·赠黄二南君

李叔同

在昔佛菩萨，趺坐赴莲池。始则拈花笑，继则南南而有辞。南南梵呗不可辨，分身应化天人师。或现比丘、或现沙弥、或现优婆塞、或现优婆夷、或现丈夫女子宰官诸像为说法，一一随意随化皆天机。以之度众生，非结贪嗔痴。色相声音空不染，法语南南尽归依。春江花月媚，舞台装演奇。偶遇南南君，南南是也非？听南南，南南咏昌霓；见南南，舞折枝,南南不知之，我佛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背景】

这首《南南曲》在郭长海编的《李叔同集》、朱兴和的《李叔同诗歌评注》及徐正纶的《《弘一大师诗词全解》中均未收录，林子青的《弘一大师年谱》中也未提及此曲；而唯一收录此曲的则是东方出版社的《李叔同集》，收在该书“文艺卷”的168页。据相关网络资料显示，这一首《南南词》是李叔同赠送给黄二难（后改名黄二南）的歌词。黄二南是李叔同在上野美术学校的同学，曾在春柳社公演的《黑奴吁天录》中扮演海雷。据黄二南回忆，此词原登于1912年《太平洋报》，因歌词内容全凭黄二南记忆诵出，故内容是否准确，有待考证。而上海《太平洋报》创办于1912年3月，该年“秋间，太平洋报社以负债停闭”（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如果黄二南先生所忆属实，那该词当发表于此年的4月至7月间。

【鉴赏】

本词曲为李叔同赠送给书画艺术家黄二南，从词典的内容上看，主要内容表现为对黄二南先生表演技艺的精湛表示由衷的欣赏与赞美。作为上野的同学，李叔同在词曲中多少含有一些幽默的成分，从而增加了词曲的趣味性。

1907年6月，春柳社在日本将《黑天吁天录》（又名《汤姆叔叔的小屋》）搬上舞台，李叔同、曾孝谷、谢抗白、吴尊等主演，著名编剧兼导演欧阳予倩也参加了演出。这部戏剧的演出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标志着中国现代话剧的正式诞生。黄二南先生在这部话剧中饰演“海雷”一角——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有关此角色基本没有记载，可知是其为相对次要的配角。但从李叔同赠送给黄二南的这首词中不难看出，虽然此角色无关大体，但黄二南先生却将此小角色饰演的十分到位，否则李叔同也不可能撰词相赠；而在1912年黄二南先生在上海组织“自由剧社”时，孙中山先生曾题写“戏剧革新”四字相赠，对其艺术成就都表示高度认可。

从词曲内容来看，词首的前四句即“在昔佛菩萨，趺坐赴莲池。始则拈花笑，继则南南而有辞”，这是用“拈花微笑”的典故来形容黄二南先生的出场，犹若佛菩萨那样，开始沉默不语且相视而笑；接着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台词准确而娴熟地表达出来。从这里可看出演员的不怯场与老练。黄二南先生并不懂梵语，但佛说法时随类示现，对于不同的众生可以运用不同的语言，此处即表示演员对台词语言有着高超的把控和驾驭能力。

至于“或现比丘、或现沙弥、或现优婆塞、或现优婆夷、或现丈夫女子宰官诸像为说法，一一随意随化皆天机”，这一方面赞叹佛祖，另方面则是化用了《法华经·观音菩萨普门品》中菩萨随类应化三十三身的佛经典故，从而突出演员可以同饰演不同的角色。在接下来的词句中，都是将佛菩萨的善巧说法度生与黄二南所饰演的角色相结合，从而立体地展现了“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也就是拥有了佛菩萨那般甚深的般若智慧，能够对所饰演的所有角色都能够做到驾驭自如。

通过对这首词曲的解读，不难看出两条线索：一是黄二南先生的确具备不俗的演员天赋，不过从其一生的成就来看，演员只是其业余时偶尔为之，而其在书画方面的成就似乎远高于戏剧。至于黄二南先生的演员功力究竟若何，今天我们也无法通过相关影视作品得以再现，故而也就无从得知。其二，早在1907时，李叔同对佛经及佛教理论就十分谙熟，对于佛句及相关公案能做到信手拈来，令现当代大多数文人硕士难望其项。如果将其中有关黄二难的一些名词隐去，我们完全看不出这首词曲是在侧面描写演员，而只是理解为纯粹意义上的佛法赞辞。仅从这首词曲来看，李叔同对于佛法的深入理解，称其为已超越当时大多数佛门中人，其实并不为过。

【注释】

①南南曲：现存词牌中无，疑为李叔同自度曲谱。其中“南南”可能是李叔同对于同学黄二南的一种昵称，或黄二南的艺名“喃喃”。

②黄二难（1884—1972）：后改二南，艺名黄喃喃，曾就读于山东高等学堂，后赴日，和李叔同是日本上野美术学校同学，并参加了李叔同组织的春柳社，参与了《黑奴吁天录》的演出，黄扮演海雷一角。在日本东京演出后，引起轰动。孙中山先生看《黑奴》一剧后，曾挥毫题写“戏剧革新”四字赠黄二南，以鼓励他促进中国戏剧事业的发展。其后黄曾在上海组织“自由剧团”，并任新新舞台客席演员。 黄二南作画，工山水。先后拜左右手都能写能画的刘老芝和京都名士方地山为师，并与温世霖、齐白石、张大千、袁寒云等交往。

③趺坐：坐姿之一，互交二坐右脚置于左腿上，左脚盘放于右腿上的坐姿。在诸坐法之中，此坐法最安稳而不易疲倦。

④拈花笑：即拈花微笑，佛门著名公案，《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喻彻悟佛旨，后喻怎么此心意一致。

⑤应化天人师：应化，指佛菩萨顺应众生而作种种变化；天人师，佛十号之一。

⑥优婆塞、优婆夷：分译为近事男、近事女，即男居士和女居士。

法语南南：即法语喃喃，即说法时声音柔软，令听众心生欢喜。

⑦咏昌霓、舞折技：咏昌霓，即歌咏盛世；舞折枝，即折枝舞，古时舞蹈，原产自中亚，自唐时起已传至中国。

⑧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语出《心经》，即最高智慧。般若，殊胜智慧；波罗蜜多，译为到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