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忍谗息谤

2023-01-21

灵芝照和尚曰:“谗与谤,同邪异邪?曰:谗必假谤而成。盖有谤而不谗者,未见谗而不谤者也。夫谗之生也,其始因于憎嫉,而终成于轻信。为之者,谄佞小人也。古之人,有输忠以辅君者,尽孝以事亲者,抱义以结友者。虽君臣之相得,父子之相爱,朋友之相亲。一日为人所谗,则反目攘臂,摈逐离间,至于相视如寇仇,虽在古圣贤所不能免也。然有初不能辩,久而后明者;有生不能辩,死而后明者。有至死不能辩,终古不能明者,不可胜数矣。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此所以诫人远谗也。呜呼!才与谤不可不察也。且经史载之,不为不明,学者览之,莫不知其非。往往身自陷于谗口,噎郁至死。不能自明者,是必怒受谗者之不察,为谗者之谄佞也。至有群小至其前,复谗于他人,则又听之以为然,是可谓聪明乎?盖善为谗者,巧便斗构,迎合蒙蔽,使其瞢然,如为鬼所魅,至有终身不能察者。孔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言其浸润之来,不使人预觉。虽曾参至孝,母必疑其杀人;市非林薮,人必疑其有虎。间有不行焉者,则谓之明远君子矣。

予以愚拙疏懒,不喜谄附妄悦于人,遂多为人所谗谤。予闻之,窃自省曰:彼言果是欤?吾当改过,彼则我师也。彼言果非欤?彼亦徒为耳,焉能浼我哉?于是耳虽闻之,而口未尝辩。士君子察不察,在彼才识明不明耳。吾孰能申其枉直,求知于人哉?然且不知久而后明邪?后世而后明邪?终古不明邪?文中子④曰:'何以息谤?曰无辩。'吾当事斯语矣。”(芝图集)

(原文大意)

灵芝圆照和尚说:“谗谮与诽谤是一样还是不一样呢?一般来说要以谗言害人,首先要借用诽谤而后才能为谗。世上有诽谤人而不加谗害的,但没有谗害人而不先诽谤的。谗言的产生是因为憎恶嫉忌别人,而终成于轻信别人的言说。做这等事的人原来是谄媚便佞的小人。古时的人,有捐躯赴死、尽忠奉君的,有为人晚辈委曲承顺、尽孝事亲的,有固守信义以结交朋友的。然而即便君臣相得、父子相爱、朋友相亲,一旦被小人谗谤,致使父子反目、朋友断交,君臣疏远而摈逐,一旦相见,视如仇人。这种事情,即使上古圣贤也不能幸免。然而有开始不知受小人蒙蔽,时间一长知道事情真相。也有一辈子受小人愚弄,到死时才明白,更有人到死时也不能分辨,以致终古都不能明白的。这些受谗害的人多的数不胜数。

子游曾说:'事奉国君如果你的谏言不被采纳,就可以离开了。如果反复劝谏,国君厌烦,小人乘机谗谤,轻则失位,重则受刑,为求荣华富贵反招污辱。朋友不听劝导,不要再说,反之听者容易产生厌烦心理,小人乘机谗谤,轻则疏远,重则反目成仇,因此是求亲近而反疏远。'这是教人远离谗谤的方法。唉!谗言与诽谤不可不深加审察。诸经史中记载有关谗谤陷害之事极为详尽,也注解的很清楚。学者读到这些事,都知道听人谗谤终是败德,往往自身陷落于谗人口中,郁结至死也不能自辨明白,这时必然嗔怒那些听受谗言的人不肯细心审察,竟被谗人所谄佞。及至于有小人在自己面前,又用谗言陷害于他人,而自己也轻听笃信,以为真有那么回事。这能算是聪明人吗?因为那些善于谗谤的人有多种作权弄巧的方法,挑拨离间使双方争斗。用花言巧语逢迎取合于人,将他蒙昧着覆蔽着,使人昏瞢就像是中了鬼魅的迷魂术。以至于终身都不能察觉自己被别人所迷惑。孔子说:'如水浸渍的谮言和近如贴肤的诉求。'如水浸灌滋润渐渍不断听到的毁人谮言,以及关系到切身利害的倾诉,这二者都很难使人预先觉察。即使像曾参这样的至孝,他母亲连听多人说曾参杀人,也会起疑心认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杀人了。闹市不是深山老林,不可能有老虎,但听很多人说闹市有老虎,也会真的相信有老虎。如果其间有人能够识破谣言,就可以称为高明远达的君子。

我赋性愚拙为人疏散而懒堕,生平不喜谄媚阿附虚妄取悦于人,因此经常被小人谗谤。我听闻有人谗谤我的言语时,就私下里自我省察,他们说的话如果是对的,我应当努力改过。那么他们即是我的老师。如果他们说的话是不对的,那他们自己造口业自己受果报,又怎么能染污于我呢?于是我虽然听闻到了,也没有尝试去辩驳。士君子或能审察于我,或不能审察。主要在于他们的才识高明与不高明。我何必一定想要申明是枉是直,求取别人的理解呢?然而有人现在不能明白,久了可以明白。或者此生的人不明白,后世的人能够明白。甚至有终古都不能明白的。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人问文中子:'何以息谤。'他回答:'无辩。'我当终身承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