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望补陀

薛三才

大界名山尽道场，独看祗树接扶桑。

辘轳万劫留香火，龙象双驯护法藏。

瓶水迸添潮汐上，炉烟散入海云苍。

蛟门直望天门迥，几度迷津问去航。

【背景】

此诗在明·周应宾《重修普陀山志》卷五中有收录（并署“定海人，布政”）。《普陀洛迦山志》卷八及《普陀山诗词全集》（署名为“兵部尚书”）亦有所收录。

【鉴赏】

薛三才为宁波镇海人，万历十四年（1586）的进士，先后在礼部、户部和兵部都提任过“给事中”的职务，相当于今天纪委派驻各部门的监察机构，平时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并监察各部纠弹官吏。正因为给事中有弹劾官吏的权力，在明朝中期以后，言官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可以弹劾朝中官员，故有“风闻言事”之说。正因为薛三才有这样的言事权力，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官司，因其数次上疏论政，言辞剀切，被夺俸一年；后任湖广右参政，因不畏权贵几致祸。但薛三才的最大优点就是无论擢升还是贬谪，他始终都洁身自好，本心依旧。从张信、方孝孺、刘伯温到薛三才，似乎成了浙江人为官的秉性，形成官场上独特的“浙江性格”。

身为宁波镇海人的薛三才距离舟山普陀山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在明代交通极其不发达甚至海靖政策的影响下，朝礼一趟普陀山会受到种种因素的制约，因此即便近在咫尺也显得很不容易。从诗中来看，薛三才对佛教也比较了解，对佛理也有一定的深入，故而其所站的角度也比较高，如“大界名山尽道场”，指普天之下的名山大川悉数可以作为道场。而这种观点无疑受到了《维摩诘经》的启发，亦即不论堂宇之有无皆可以作为修习佛道的场所。“祇树”即祇树给孤独园，“扶桑”乃东方神山，此处代指补陀。这两句诗的意思是：从当今天下来看，可作为修习道场的不胜举数，但身处远离大陆的海中竟有一处祇园之地，实属难得希有。

三、四两句中的“辘轳万劫”，“辘轳”是古时井上用于取水的工具，有转轮有绳索，需要不停地上下转动才能从井中取水。所有的取水者都需要重复相同的动作才能取到水，因此不断地重复轮回又叫“辘轳劫”。而“龙象双驯”一词有点隐晦，“龙象”（梵语 那伽nāga）本指各种强壮、庄严、英勇的庞然大物，主要指身体强壮且战斗力极强的公象。然而“龙象双驯”显然并非仅指大象，同时还指天上的飞龙。可以将天上的飞龙、地上的大象都能驯服成佛教的护法，只有佛菩萨才具备这样的智慧和神力。此二句的意思大约是：虽然历经了“辘轳万劫”，但是寺院的香火依然延续，最主要的原因是经过训服后的龙与象都成为佛教的护法，使佛教得以传承的“法藏”不致遭到破坏。此处的“劫”究竟有何指，相信身为浙江明州人的薛三才对此并不陌生吧！

颈联中是从佛山外围来总体描摹，即“瓶水迸添潮汐上，护烟散入海云苍”。“瓶水”在佛教里有着特殊的寓意，瓶中之水既可以饮用、洗漱，也可用来供佛；一旦“覆瓶”，则譬喻着功德和善根的丧失。而禅家也有“云在青天水在瓶”之说，即潇洒若云、恬静若水，各得其所，两不相欠。而此处的“瓶水”则似无此义，大约将整个大地譬作“瓶”，而大海之水虽深广无垠，却如同置于瓶中之水，只是平添了一些潮汐涨落而已。“炉烟”指的是雨后山间升起的云气像香炉里腾走的烟雾一般。“散入海云苍”是指山上的云气与海中绵亘的云气融为一体，呈现出青苍之色。

尾联中的“蛟门直望天门迥”中的“蛟门”与“天门”，诗人似乎另有所指。一般来看，“蛟门”，如王勃的“腾蛟起凤”是指读书人从此开始施展抱负；而“天门”似指宫殿之门。因此“蛟门直望天门”，似喻读书人从此为帝王所用，能够施展才能从而报效国家、为民请命。最末一句是“几度迷津问去航”，似乎道出了诗人心中的一些苦闷与彷徨，即便有此报负，然而“几度迷津”，究竟何去何从，自己也难以抉择；“问去航”三字，似乎表明诗人此时正向菩萨乞问着自己未来的方向。如果这种解读合理的话，那么诗人前往普陀朝拜的用心便一目了然：他在仕途出现起伏之时，特意前往佛山朝礼，试图菩萨对他的迷茫能有所感应有所点化。而这样的心情往往又难以启示，只能用诗句的方式曲折地表达出。无论古今，身在宦海难以事事称心，在无处诉说的情况下稽首于佛菩萨，则再自然不过了。

作者：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