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题补陀

余咏

孤绝繇来佛力尊，苍茫宫殿控朝暾。

法幢影动青虯舞，僧梵声来白翅骞。

涛激屡惊翻日月，尘扬几见别乾坤。

不知彼岸原何处，乞得天恩下九阍。

【背景】

此诗初收于明周应宾所编的《重修普陀山志》卷四，《普陀洛迦山志》及《普陀山诗词全集》均有收录，署名“鄞县余咏”。

【鉴赏】

史籍中有关鄞人余詠（咏）的记载十分稀少，可见其无论在朝廷还是在鄞县并无太多的建树，或许只是作为地方乡贤，多少有些文名，其朝礼普陀，可能是以功德主的身份前去，至于更多的细节则不得而知。

从诗中来看，由于总体上皆是从宏观角度来歌咏普陀，故而诗中也无法看出其朝礼了山中的哪些寺院道场。首句的“孤绝”写普陀岛孤悬于大海，远离大陆之状，此词在歌颂普陀山的诗词中会经常使用。诗人认为其实既不“孤”更不“绝”，而是来源于“佛力尊”，即佛力加持，亦即“佛选名山”，是佛菩萨倾意眷顾。而次句的“苍茫宫殿”乃是指寺院鳞次栉比，这可以视为文学手法，普陀山素有“三大寺、八十八庵、一百二十八茅蓬”之说；“控朝暾”是指寺院林立，几乎都遮蔽了升起的朝阳。

诗人从鸟瞰的角度来描写寺院的总体情况后，又写到寺院的殿堂与佛事的昌隆。“法幢影动”是喻指佛法的兴盛，然从实际情况来看，此处的“法幢”极有可能是指树于寺内法堂两旁的水陆法会旗杆，即“悬幡”，上书“启建法界圣凡冥阳两利水陆普度大斋胜会道场功德之幡”，目的是让水陆众生都来受食沐法；为了方便众生夜间来临，有时还要悬置九莲灯。因此笔者认为所谓的“法幢影动”应该是水陆悬幡随风而摆动之状。除了普济寺有悬幡之外，此时的镇海禅寺（即法雨寺）也启建了水陆法会。正因为悬幡在摆动，故而从远处看，就像一条青色的小龙在翩翩起舞一般。

前面的“法幢影动”是眼见，而次句的“僧梵声来”则是耳闻。此处的“梵声”实际上就是寺院做水陆法会时僧众们诵经的声音；而“白翅骞”说明了诵经的声音不仅洪亮，而且婉转动听，连山上的白鹭鸟都意欲展翅飞翔。此二句虽有些夸张，但仅就水陆法会来看，基本上是符合实际情况的。这种佛事盛况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得以再现，香客一进寺院，就立即被经声佛号所吸引。

如果说前四句是写普陀山的盛况，那么后四句则是写尘世中的情景。由于余詠生活于晚明，当时政局和社情均不稳定，因此诗人表面上是写大海的“涛激屡惊”，大有“翻日月”之势，而“尘扬几见别乾坤”则写得更加直白，世间尘土飞扬，已经没有清净之地，诗人隐约地觉察到大明江山已日薄西山，作为深受儒学熏陶的一介文人，他深知家国与个人之间的纽带联系，其心情无疑十分沉重。所以在诗的最后两句，诗人终于将自己来普陀礼佛的真实意愿和盘托出：“不知彼岸原处处，乞得天恩下九阍”。佛教常说“回头是岸”，众生可以“回头”，但是作为“天恩”的施予者，皇帝朝臣们是否会“回头”？然而即便是“回头”，估计已经是积重难返，一切为时已晚！所以诗人此刻彷徨而苦闷，他不知大明王朝以及普天黎民的“彼岸”究竟在何处。唯一能够祈求的，除了佛菩萨之处，便是当朝天子能够慈悲施下“天恩”，让普天之下都沐浴在皇恩浩荡之中。

余詠的这种祈愿在晚明文士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如前面所说的太学生徐国瑞，他在《题洛迦》一诗中就发出了“愿将无量菩萨水，遍洒人间作福田”的呼声。古代儒生们都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当国家与众生都遭受着磨难之时，文士们自然就产生了“平天下”的意志。正因为如此，在面对“国破”之时，杜甫能够“感时花溅泪”，“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不仅是文士们的志气，也是学子们融个人、国家、天下为一体的精神内核。而这种精神内核，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极其可贵的民族品质之一。

作者：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