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诗词鉴赏》一二七
2025-09-01
白华山寺罢焚香
林时对
见说扁舟禁出洋,白华山寺罢焚香。
龛宫自鼓弥天浪,海刹空悬选佛场。
敢谓田横非义士,漫同徐福诳秦王。
三神山渺三韩近,莫遗东风一苇航。
【背景】
此诗除了《普陀山诗词全集》中有收录外,在其他诸《山志》中均未发现收录此诗。
【鉴赏】
明清之际为防倭寇,普陀山经历了几次大的海禁,明代为洪武年间、嘉靖年间及万历年间;而清代主要体现为顺治年间、康熙年间和雍正年间。明代自不待言,仅从清代而言,至鸦片战争前,禁海时期约占清王朝统治时间的15%,开海时间约占85%。明嘉靖后的隆庆二年(1568)和五年(1571)都曾颁布过海禁令,此时普陀山殿宇绝迹,仅存一些临时搭建的草屋。“山在海中,郁然丛生,近被倭寇烧毁,今略盖茅店而已”(隆庆年间的《水路路程》)。万历年间普陀山虽得以复兴,但中后期后,随着闽浙地区民间贸易的狂热,舟山海域再次集聚了倭盗势力。据万历三十七年(1609)《明神宗实录》称:“倭至昌国,参将刘炳文不敢击,复匿不以报,遂至温州麦园头。”名士张岱游普陀山时,曾亲眼目睹了海盗船与渔船相互厮杀的情景。在这种情势之下,地方政府出台短暂的海禁政策,是完全有可能的。这首诗的写作背景以及所描述的情况,大约就是基于这样的史实。
林时对身为晚明遗老,是否经历过海禁之事,答案是肯定的,从这首诗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其诗题曰《白华山寺罢焚香》,从时间上看,林时对十八岁便连科及第(乡试、会试、殿试皆为第一),至此步入官场,而清军入关是1644年(顺治元年),此时林时对入仕才三年,而此年正是林时对被弘光朝召为御史的那一年。而当时的监国鲁王朱以海(1618-1662)在隆武二年(1646)清兵攻取浙东时便流亡海上,走石浦(原属台州象山下辖镇),并依张名振(1601-1655)居舟山,并在1651年舟山被攻陷后投靠厦门的郑成功。这首诗,大约就是写在依附于鲁王朱以海居舟山的 这段时间(1649-1651)。
从诗中可以看出,当时的禁海令可谓严苛,连“扁舟”都“禁出洋”,而且这是诗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并非途听道说。正是这种严苛的禁海举措,才导致了“白华山”的“罢焚香”,一切佛事活动得以停止,僧人也被再次迁至镇海招宝山一带。当然,从这次海禁来看,寺院庵堂并没有被毁,业已存在的寺庵依然得以保留,故而才有“龛宫自鼓弥天浪,海刹空悬选佛场”之句,即“龛宫”和“海刹”均无人打理,整个佛山空无人影,显得空空荡荡,龛宫的海风声与海浪之声相互倚存,而寺院虽林立,却无僧人香客,空挂了“选佛场”之名。此时寺院并非是渡众道场,而是成为孤悬于海中的凄凉的建筑物——它的宗教和人文功能在此刻丧失殆尽,什么都不剩下了,可见当时普陀山荒凉之状。而这种凄惨之状,在诸山志中却是极少提及的。
至于这场海禁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呢?从林时对诗中的语气来说,显然是针对满清政府的,也就是满清为了清剿明军而对海上实施封锁(实质上并非源于倭寇)。从普陀山僧人对于海禁的态度来说,虽然也有诸如真表之类的大师敢于突破禁令潜回山中建寺安僧,但他毕竟是个案,不足以代表整个僧界的勇气与胆识——更多的时候,僧人们多数都极为顺从与自保,不大会主动去进行思想或制度上的革新(义理方面更不会主动去突破)。所以诗中运用“田横”“徐福”之类的典故,应该不是赞誉僧人的勇敢,而是对明末遗老们试图重振大明江山而作出的最后抗争。因此他们以“田横”不肯归于汉来自譬,以“徐福”欺诳秦始皇来形容他们在海上重建一个人间仙境。且不说这种理想是否实现,至少这种为理想而奋斗的精神是值得赞誉的。但在诗的最后,林时对也清醒地意识到欲达“三神山”基本已无望,即便已距离很近的“三韩”,也很难逃脱被追击的窘况。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三韩”居中国东北偏东,此时鲁王朱以海虽坐镇昌国,然欲重整旗鼓收拾河山又谈何容易,故而诗人以“东风一苇航”的佛教公案来予以说明:达摩大师一苇渡江即便是史实,然大师具备圣者神通,而鲁王一班人马又岂能相拟?诗人用“莫遗”二字,既道出了奇迹的出现,也如实地指出了实现希望的渺茫性。从历史上说,鲁王对于此时满目疮痍的普陀山,似乎无暇亦无力于佛教的重振。据史载,清顺治八年(1651),清兵分三路攻取舟山,鲁王委相国张肯堂率兵六千留守,自己率舟师北攻吴淞以牵制清兵。九月初二城破,全城列难者达18000余人,鲁王回救无望,只得去厦门投附于郑成功。而此诗虽未直接描述此事,然通过普陀山此时佛教的凋敝与荒凉,反衬出佛教受时局影响甚大,世清则教兴,尘浊则教衰,则千古不变之法则也。
作者:界定